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拓拔野将绿竹笛插在腰间,突然想起一事,于是又砍下一截竹子,将无锋断剑望竹子里一插,断剑恰好插入。竹子坚韧,断剑虽然锋利,却也不能自己破竹而出。拓拔野将无锋剑插在自己右腰,顾盼自雄,哈哈大笑。
又朝下走了片刻,山溪右拐,在巨石之间蜿蜒盘旋。出了巨石阵,豁然开朗,一个极大的湖出现在他们面前。拓拔野和白龙鹿不约而同一声低呼。此处想来便是《大荒经》中所说的中峰天湖。
湖水清澈,松竹四合,对面竹林憧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亭楼台。
拓拔野大喜,想必此处就是青帝居所。当下一人一兽蹑手蹑脚,绕湖向亭处走去。亭皆取松树原木与竹子建成,未施脂漆,也无勾心斗角,流檐飞瓦,仿佛只是随心搭建,随手架成,但月光下瞧来,素面朝天,别有风味。
拓拔野与白龙鹿沿着亭,走过长廊,绕过竹楼,登上松木高台,极目远眺,未见有任何人影。当下又走入后面的庭院之中。庭院仅有三进,围墙也不高,但是屋中寂寂,空无一人。只有风吹竹影,月舞西墙。
拓拔野与白龙鹿在庭院中站了半晌,心中怅惘,不知何去何往,突然隐隐听见东南方传来若有若无的萧声。
箫声寂寥悠远,淡如月色,但那曲调跌宕回旋,苍凉刻骨,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。拓拔野颇有音乐天赋,尤喜管乐,无师自通,此时听见这淡淡箫声,登时心头大震,心道:“天下竟有如此箫声!莫非便是青帝?”他听了片刻,更加心醉神迷,佩服的五体投地。当下与白龙鹿循声觅去,想要看个究竟。
他敛声屏息,每一步都分外小心,穿过一片竹林,沿着一道矮矮的竹墙朝东南走去。箫声越来越近,那悲凉之乐径直打入他的心中。
拓拔野越听越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,当下在竹墙下驻足苦苦回想。突然脑中灵光一闪,是了!这是昨日神农与他分别之际唱的那歌。心中狂喜:莫非老前辈并没有死,也赶到此处寻找青帝来了?
拓拔野再也按捺不住,足狂奔,白龙鹿紧紧相随。
萧声渐转高亢,如午夜潮生,浪急风高。陡然急转而下,萧瑟如秋风,淡泊如冬雨。曲声越来越淡,略有回旋,余音袅袅,终于复归寂寥。
拓拔野越过竹篱,转过亭,大叫道:“前辈,是你么?”
眼前湖水澄清,月轮荡漾,湖边小亭,有一缕焚香,袅袅而上。拓拔野四下打量,竹影婆娑,松枝横空,夏虫如织,却哪有半个人影?
拓拔野心中没来由泛起惆怅悲凉之意,心想难道前辈竟不肯见他一面,亦或是前辈终究还是死了?那这萧声呢?焚香犹在,自当不是幻觉。难道竟是前辈的鬼魂在此地为他鸣箫么?
白龙鹿瞧他满脸空荡失落,低声嘶鸣,在他身上磨蹭。拓拔野拍拍它的头,慢慢走入湖边竹亭,在那石桌边坐了下来。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玛瑙香炉,玲珑剔透,炉中紫色粉末,紫烟缭绕不绝。这香味闻起来说不出的奇怪,淡远的幽香若即若离,然出尘,倒象是方才的箫声。
亭中除此香炉,别无他物。亭外正北,一堵七丈余高的石壁桀然而立,将天湖南角隔为两半。月光照在石壁上,拓拔野瞧得分明,那壁上竟有数十斗大的字。但这字不是刀所刻,竟是隐隐凸起,当真匪夷所思。
拓拔野勉力读了十余字,“啊”的一声,大为惊异。那壁上文字乃是:“朝露昙花,咫尺天涯,人道是黄河十曲,毕竟东流去。八千年玉老,一夜枯荣,问苍天此生何必?昨夜风吹处,落英听谁细数。九万里苍穹,御风弄影,谁人与共?千秋北斗,瑶宫寒苦,不若神仙眷侣,百年江湖。”
这壁上文字赫然便是神农昨日所唱之歌。
拓拔野回想那箫声,合着曲调低声唱来,到迂回低婉处,不知为何竟有热泪夺眶而出。他擦擦眼泪,从腰间解下绿竹笛,放至唇边,悠悠扬扬吹将起来。
他生性洒脱乐观,因此这悲凉之曲由他奏来,清越婉转,哀而不伤。昨日神农唱此歌时固然已脱生死,拈花笑对日月星辰,但心中却依旧怀有错悔当年的遗憾。拓拔野虽然不知他那刻所思所想,然而由这箫声、歌词中也隐隐体会出一番人生苦短,岁月情殇的悲凉。虽然竹笛简陋,技法质朴,但天性颖悟,笛声较之神农歌声与之前箫乐,别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。
尤其在这天湖竹亭,松间明月中听来,如清泉漱石,哓风朝露,有出尘乘风,飘飘欲仙之感。
突然身后有箫声扬起,错落合韵。
拓拔野欣喜若狂,回头叫道:“前辈!”
然而月下竹间,所立之人并非神农,却是一个白衣女子。
※※※
拓拔野一见之下,只觉脑中轰然一声,天旋地转,口干舌燥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那白衣女子低垂眉,素手如雪,一管玛瑙洞箫斜倚于唇。月色淡雅,竹影班驳,宛如梦幻。
白衣女子放下洞箫,抬起头来。拓拔野“啊”的一声,手中竹笛当啷掉地。月光斜斜照在她的脸上,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她,还是她照亮了明月。那张脸容如她箫声一般淡远寂寞,仿佛旷野烟树,空谷幽兰。
拓拔野脑中一片空白,天地万物一片死寂。只听见自己卜通卜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,越来越快。白龙鹿竟然也呆若木鸡,震慑于白衣女子的绝世容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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