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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来,朝中之人皆知太子虽然领得人心,但皇帝对这个嫡长子,却似乎并不如何满意。作为太子舅父,柳策业深知王彰想要扶持康王的图谋,对此深恶痛绝,并极为警惕。
而今东宫一方,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声望,有以柳家为的关内大族为靠,有陈思达这样的实权将领拥戴,看似牢不可破,然而康王其势,其实不遑多让。
王氏大族,柳家与太皇太后虽也论有表姻,但太皇太后本姓为王,偏袒谁家,不言而喻。康王的外祖父冯贞平,也在当年变乱平叛战中立过汗马功劳。论家世、实力,并不比太子弱多少。
对于如今的崔道嗣而言,最叫他费思量的,并不是和哪一家交好,而是皇帝到底如何做想。
可惜这两年皇帝不大上朝,潜居道宫,真正可谓是“垂衣驭八荒”,所思所想,叫人实在无从探知。
“你如今初来乍到,盯着的人多,各方不敢操之过急,但我若所料不错,再过些时日,太子和康王两边必会各自动作。试探也好,示好也罢,到时你既勿开罪,也无须结交,该如何如何,见机行事,先等上一阵子,至少等到圣人大寿过后,再看情况定夺。”崔道嗣殷殷叮嘱外甥。
若能看清上意,自然再好不过。然而如今不明,两边势均力敌,最明智的法子,便是等待,伺机而动。
如崔、裴,这种一等一的士族或世家,不管最后是哪位皇嗣收归大宝,只要不曾卷涉过深,最差,也就是没有从龙之功罢了,根基不会动摇。
裴家当年就是不懂转圜,没有及早抽身,最后才会落到那样一个结果。
崔道嗣也知崔家当年做得绝了。
其实这些年,他掌家后,也不是没想过和裴冀恢复往来,然而每每一想到圣人性情阴暗,手段莫测,甘凉节度使令狐恭和在他此前的历任,不管与裴冀私下交情如何,必也于暗中监察着这位昔日朝廷名臣的举动,他又背生寒气,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。
知外甥如今心中难免存有芥蒂,所以这些话,他也不敢说得太多,只略略提了几分,料他自己应能领悟。
“甥男谢过舅父提点。”裴萧元应。
崔道嗣面露笑意,改说家常:“你舅母前几日和我提了句,道你事忙若是脱不开身,可派人替你收拾永宁坊的宅子,方便你随时搬去住。如今你那住的地,听上回家中管事讲,颇为狭仄,怕是有所不便。”
“我一人住公廨更方便些。旧宅暂时用不上,也就不必费事收拾。请舅父在舅母处代为转达谢意。”
崔道嗣自己也颇厌恶王氏面目,怎听不出外甥婉转回绝之意,无奈只能再说两句叫他得空多上门走动的话,最后道:“另外还有一事,舅父是受宁王所嘱。”
原东都留守使,今上的宗室族兄宁王为着养病,不久前自东都返回长安。
留守使虽无实权,但位置特殊,官职清贵,历来担任者,无不是帝家心腹。
宁王在早年今上仍居潜邸之时,兄弟关系便已亲厚胜过旁人,后因才干,外放实职,变乱之时,他正担任袁州刺史,今上应裴冀号召奔赴阵前领兵,他便借官职之便,在南方诸道为官军筹措粮草。不但如此,将刚成婚不久的长子也送至裴冀帐下听用,后不幸被叛军俘虏,誓不愿降,惨遭杀戮。是立过实打实的大功的宗室名王。
他此番卸任归来,原本并没什么,毕竟年已老迈,比当今皇帝还要大上十来岁,但东都留守的继任竟是裴冀。消息于数日前传开之后,引的波动,可想而知。而他此番归来,为答酬旧交,将在曲江园设一局赏花宴。
“除去那些故交老人,老殿下也想见见如今朝廷各家的年轻儿郎们是如何的模样。何况他早年与你伯父往来丛密,是多年的老友了。知你如今归京,很是欢喜,再三叮嘱,你到时若能脱得身,记得赴宴。”
他说着,自袖中抽出一帧烫金宝相花纹面的柬贴,递了过来。
“到时你事再多,也不可不去。如今宫内宫外,若说还有谁能在圣人面前说上几句话,也就剩宁王。多些亲近,于你大有裨益。况且我看他对你颇多器重,嘱了我好几声。”
裴萧元接下柬贴。
崔道嗣说完话,匆匆离去。
裴萧元独自走出宫门,随卫引马上前迎接,他跨上马背,已经走出去了一条街,慢慢地,不知为何,放缓马,最后停了下来,回头望一眼身后皇宫的方向,踌躇了下,又转马回到方才出来的皇宫大门,询问守卫,是否看到过阿史那王子出宫,听到好似并未见到,不再犹豫,立刻入了宫门,沿原路折返。
太子率百官走后,便是晌午时分,画工们有两刻钟的空,可以用来进食和小憩。
普通的宫廷画工,进食是没有位子的,自送饭的宫监手中领到饭食,就地屈在宫廊或是工案之上吃完了事。只有副直以上的画官才有位子可供腾挪,若是上工时间长久,也能就近得到一个休息的临时场所。
此次作画从头至尾,预估长达半年,大部分的时间,都将耗在这座宫之内。宋伯康照顾收的弟子,破格从管事的曹宦那里为絮雨也要来一处临时的休息之所。其实就是供将来在此服役的宫监宫女住宿的地。位置自然偏隅,位于神枢宫后的一处角落。
再过去,隔着一片蓊郁的深深草木,在一道斜陂的尽头,便是当年那片毁于战火的永安殿残址。那里虽无宫卫把守,却属禁地,不得擅闯。这一点,在之前的画学当中,诸画学生都被教导过,人人牢记在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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